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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國科學院大氣物理研究所  劉郁玨

我在河北科技大學讀書，一所普普通通的二本學校，既沒有保內也沒有保外，大四畢業除了就業就只剩考研。如今本科生就業壓力路人皆知，考研這條路也布滿荊棘。好城市好學校的研究生名額幾乎被本校保送生搶光，考試難度也越來越大，小二本學生即便通過初試，在面試里也幾無優勢。我們不得不排除雜念，不考公務員，不考慮找工作，專心提早一年開始準備，想著至少能在初試里考出高成績，為自己添加籌碼。

每天我們宿舍6個女生都在摩拳擦掌，開始購買自行車、記號筆、尺子、筆記本等學習用品。一起去聽試聽補習班的課，在學校霸占一些殘存的自習桌。準備過程讓心跳加速，一切都那么蠢蠢欲動，考研已箭在弦上。

大三，黑色，7月

7月是完完全全屬于大學生最大快朵頤的月份。每年到了這個月份，大四的師兄會在不要的床單寫上大字報掛在外面，寫滿對學妹們的牽掛；舊貨市場人聲鼎沸，師姐賤賣名牌二手化妝品和衣物；穿學士服拋帽子照相，洋溢著寫滿活力未來的笑顏。無論考沒考上，對師兄師姐都是種解脫，學校充盈著平時沒有的活力加少許憤青的味道。那些可怕的四六級前夜，所有討厭的輔導員、支部書記、馬哲政經、實驗報告將永遠會消失，生活即將朝著他們夢寐以求的方向前進。大包大包的行李都從宿舍樓搬運下來，四處人聲鼎沸。

可惜，這些輕松都屬于大四。對于大三的我們來說，畢業就像是一碗滾燙的粥擺在面前，餓得氣喘吁吁缺吃不到，只殘有羨慕嫉妒與恨的情緒。

這個7月，期末考完后，是密密麻麻的補習班入門和細講課程。補習班幾乎從早上8點一直到下午6點，中間只有吃一口飯的時間，還給我們每人發一瓶紅牛，說是舒緩壓力。為了占到前排，不得不在6點就起床去占座。晚上回到學校只想睡覺，卻還得強打精神去自習室消化今天的內容。隨著時間的推移，天氣越來越熱，教室打瞌睡的人越來越多，不來的人越來越多，心不在焉的人越來越多。

然而7月真正的殘酷之處，屬于那些戀人高自己一屆的同學們，他們上演這“畢業了我們就分手”的戲碼。我就幸運地是其中一個。

明明之前我和他還在操場散步，拉勾說要考去北京、去中國地質大學找他，在火車站哭哭啼啼地目送他回老家。可哭得像淚人的他就在回到家不久就一并抹去我進入大學以來全部愛情的回憶。

有人說愛情之所以難以割舍，是因為你們是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如果一個人消失，另外一個人的回憶將永遠無法被證明。我的三年的回憶，統統都成了傳說。

他提出分手是在我上英語課的時候，時值北京奧運會舉辦前夕，石家莊對“群聚”查得很嚴，補習班只能秘密在地下室進行。上英語課時手機突然彈出一條短信：“不要給我發短信了，好好聽課，我們分手吧。”我“嘩”地站起來穿過密密麻麻的課桌和人群，撥號，關機。隨后幾天，我不停地發短信詢問，只是偶爾能得到幾個字鐵定的回答。

7月23日，大家都在學校繼續上英語課，我卻拖著行李回家了。我已經沒心思考研了！我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讓別人看到我流淚。好似往常一樣，吃飯睡覺醒來，卻撕心裂肺。失眠了一個夜晚又一個夜晚的我，思緒異常混亂。一直以為自己很堅強，并且從來都是一副很老道的樣子，突然感到一切自信都被徹底擊碎了。跟誰哭？跟誰吼？跟誰求？一個對象都沒有。8月8日奧運會開幕式那晚，我都沒有和全世界人民一起觀看盛會，我想了一晚上編了一條很瀟灑的短信給他說：“我明白了，愛情和運動會一樣，我是在和自己競賽而已，輸了你這場不等于輸了整個人生！”我回得特別有骨氣，以為我假裝驕傲一點，他就又會被我吸引。結局很慘，回都沒有回。我放手了，放手整個大學唯一的愛情。也許只有徹底絕望了才會好，我決定回學校。

有的時候，一個人處于迷思時，旁人怎么說都沒用，然而又那么簡單的一瞬，讓他醒悟。到宿舍的時候才是上午7點，宿舍門卻緊鎖，大家都去早自習了！我的頭仿佛被榔頭敲了一重錘，內疚猶然而生，一股強大的沖擊力翻涌上來。暑假的30天里我每天10點起床，用哭和失眠打發時間；而我的同學們每天7點起床去上一天的自習。我突然很恨他，恨他耽誤我，摧毀我，恨他恨成了一種強大的意志力。我立馬不難過了，打起精神開始加入復習的行列。

大四，白色，9月

從這學期剛開始，大家就絡繹不絕地談論起選學校的事。很多人開始搶著說出自己的志愿學校，先說出來的人心安理得，給后說出來的人多少一些壓力，如果彼此選擇了同一所學校，就成了競爭對手，這種氣氛會很尷尬。地大我肯定不去了，爸媽想讓我去的北京師范大學也在我回來的那天，被一個拿一等獎學金的女生選了。

萬般思緒后，突然一切“985”“211”都入不了法眼，就像是一堆人在你耳邊嘰嘰喳喳，你怒吼一聲：給我閉嘴！一種非生即死的想法產生：考中科院。一位教大氣污染課的老師曾經和我們提及中國科學院大氣物理研究所，說實力是如何如何強，卻如何如何被考生忽視，以致如何如何容易考。那就考它，反正我沒有任何“名校情結”，不會“非××大學不上”。但我也沒跟任何人說起我的打算——當時大家視中科院為神圣的殿堂，從沒人打開過這條路，因此我也沒有底氣。

接下來的三個月就像白開水一樣平淡無奇。我在學校一間廢棄的自習室自習，一開門就寒風颼颼，門嘎吱作響。其實，我們學校會給考研的一屆每個班一間固定教室，但我沒有去。同班同學在一起很喜歡聊天，那種討論學校的氣氛讓人恐慌。我就想一個人安安心心的復習，好也是我，壞也是我，誰也不比較。每天早起晚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打水，一個人來來回回。

有的時候走著路淚就掉下來，不是因為矯情，是因為其實自己也不太明白日子過成這樣是為了什么。只是像長跑隊員一樣，重復著前進的習慣，停不下來。有的時候，吃著飯突然萌生一個念頭，想偷偷去北京看看正在讀研的意氣風發的他，他意外地看著我，問我，你怎么來了。但是自己也知道，如果他真的心里有我，他一定就會聯系我。終于也明白自己沒有真的放下。離開不是誰給了誰的選擇，放下了好，放不下也好，日子只是自己在過，那個遠在天朝的他又能為你思量幾分？

11月，大雪皚皚，純白的雪猶如我的心境。我已經忘了我的原動力是什么，我沒有沖動，沒有熱情，沒有害怕，沒有擔憂，沒有憧憬。我只是在默默維持我的堅持。自習室人越來越少，情侶們都越坐越后，躲在后排吃零食講悄悄話。經常有同學去上網，讓我幫他們盯著暖壺。這不但沒有影響我，反而成了我的動力，我特別希望別人去戀愛去上網，這樣我能趁機多學習一下。這樣的想法有點兒變態，但想要變態地學習，也只能靠變態的念頭來刺激。

天氣越來越冷，大家都愿意起得比較晚，然后不睡午覺，只有我還是保持著早起睡午覺的習慣，因為我知道這樣頭腦會更清楚。習題一遍遍反復做，不會的就標記出來，第二遍再做，再標記；政治和專業課一遍遍背，早上自習室沒人就大膽地讀出聲……真的沒有什么捷徑，看過很多復習的方法，尋找過很多考試的技巧，最后就像是紙上談兵，剩下的除了胡背就是海做。生活上也沒有什么特別要注意的，營養也沒加強，睡眠也沒有特別改觀，一切不過剩下單調而已。

這三個月，不像寫故事的人筆下那么狗血那么蕩氣回腸，剩下的只有重復、規律。而整個考研也多虧了這白色的三個月。

大四，紅色，1月

1月很快就到了，我被分在石家莊外語學校，同一考場的有幾個同學。考試前天晚上，舍友彼此祝福著，暖暖的氣氛里洋溢著緊張感，充實在我心里的是一種想要趕緊考完結束的感覺。

站在學校大門口等待，著實冷。看著很多人在背書，藐視！如果復習好了有必要臨時抱佛腳么？我可是什么都沒帶！事實證明我的信心不是靠吹的。考英語的時候比較求快，等我全部寫完了，回頭看表還剩1個小時，自己都不敢相信。然后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改動了好幾個地方。所以英語沒考得太好，67分。數學碰上會做的題目，一瞬間就知道了答案；不會的，好像想了很久也還是想不太出來，只能把思路寫上，求他多給點分，最后也不是太高，116分。考政治的時候把字寫得特別漂亮，考了63分。專業課特別給力，出到的題都背了，歷年真題果然還是起了很大的作用，幾乎就是題目稍微變化了一些而已，最后考了135分。總分381分。

花開花謝，潮漲潮落。直到出分我才真正感到經歷對于人的一生是多么千金不換的東西。我知道大氣所的復試是1:1，所以沒有過多準備。輕輕松松的參加復試和體檢，就領到了錄取通知書，這也許是老天給我的意志力的一份獎賞。同學們也都考得不錯，我們宿舍6考6中。

從母校畢業的那一瞬間，我很感傷。感傷這些曾經覺得丑陋的建筑，突然覺得如此親切；感傷我曾憤青過的學校制度，突然變得十分淳樸。在這一刻，所有抱怨的話語都無影無蹤。這些房子，這些難吃的飯菜，這些支啞啞的破電扇見證了我多少歡笑，多少忐忑，多少心慌，多少辛酸。或許就是這樣，總是在最痛苦的時候和自己最美好的時光相遇，你被痛苦覆蓋了雙眼，看不見他而已。

畢業之前，我還在最恰當的時間見到了我大學的愛情。他回來重新拷貝大學成績單，我相當勇敢地直視他，沒有冒出任何壞想法。我不經意間遇見了我人生最美好的時光。踏實生活，學會接納這個社會給予你的丑陋和優美，不怨天尤人，認真努力靠自己微小的意志力去堅持，點滴積累就一定有收獲。